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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公里路:种种魔幻,满满乡愁|腾讯新闻谷雨影像

岳晓龙 刘楠 谷雨影像-腾讯新闻 2021-11-16



摄影|岳晓龙

撰文|刘楠

编辑|迦沐梓 周安

出品|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

*版权声明:腾讯新闻出品内容,未经授权,不得复制和转载,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

25公里,从城市到窑洞,这是岳晓龙的祖辈为生计奔走最多的路,也是他花6年重新打量的空间。

25公里的终点,是岳晓龙的老家,甘肃一个名叫“六年”的小山村。三面环沟形成了细长的塬,只有一条山路可以出入,被戏称为“六年半岛”。

25公里的起点,是岳晓龙工作生活所在小城。他的父亲19岁来城里参加工作,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“六年村”。可奶奶在哪里,家就在哪里。父亲每周骑自行车往返于这25公里,给裹着小脚的奶奶到山下挑水、劈柴,直到奶奶去世。

再然后,岳晓龙拦不住退休回乡的父母。就像父亲曾经那样,他也开始重复往返于25公里的城乡之间。在路上,他一次次按下快门,记录形形色色的人,也打开了城乡折叠中的魔幻空间。


从城市出发

在城市的家附近,岳晓龙常会发现一些“庞然大物”。这个4层楼高的宇航员和火红色的星球,立在逼仄的道路旁,几乎紧贴着楼房和路边的汽车长龙。

岳晓龙对这样的城市“充气装置”见怪不怪,除了宇航员,有时候还会看到变形金刚——在甘肃这个三线小城,楼盘造势的道具紧跟潮流。

从城市出发,沿美食街往南,会路过废弃的生态酒店。这里原本是洋气的度假圣地,配套的动物园里有猴子、蟒蛇、孔雀,游乐园里有旋转木马、海盗船,景观棚里满是从南方空运来的景观植物。如今,只剩下两颗细瘦垂叶的椰子树。

曾经风行一时的生态酒店被荒草包围,而为发展旅游而建的古城楼,修修停停。每次回乡,岳晓龙会特别瞅瞅城楼的进度。“规划到现在已经快10年了,修一段时间没钱了就停下来,有钱了继续修。

到了废铁场,算是到了城市的边缘,不知来自哪里的车轮框、氧气瓶,还有猜不出来源的各种金属制品堆积在这里。有工人戴着乍一看像大头娃娃面具的防护面罩,拿着电焊工具,试图将一根10米余长的红色钢管锯成小段。

城乡结合部的小树林里,有两只“大象”在打架。大象是罗丹雕塑艺术公司的产品,老板是南方人,来这个西北小城有七八年了,但大象一直在那里,没有卖掉。说是雕塑艺术品,其实很简单,就是用钢骨架做一个大的动物造型,然后用水泥填满凝固,有恐龙、长颈鹿、袋鼠等。其实公司有些产品还是很好卖的,尤其是彩色的“光头强”、“熊大熊二”,当地一些农家乐需要装饰,常会来订制。

在城乡结合部的高架桥下,一辆白色小轿车蒙着厚厚的灰尘。距离车不远,一名中年男子半倚着柱子,在吹萨克斯。

过了桥,就到了和金庸小说里崆峒派名字相似的一个地方。这里道观和庙宇混杂。岳晓龙回忆:“道士姓王还是姓赵记不清楚了,他和我舅是同学,我舅考上了,他落榜了。”这个道士有老婆有孩子,平常就念念经,打扫道观,喜欢端着关东文化味道的长烟锅,足足一米长。


朝故乡行进

从城乡结合部向南拐,再向东,四周一望无际的平坦,没有起伏没有山。城市的六车道变成双车道,接着是“一线天”的沟壑。25公里路,会经过十来个村庄,排列不规律,“二年村”、“八年村”,然后才是岳晓龙的老家“六年村”。

这里有厚厚的黄土层,也有浓郁的西部民间文化,例如请“通灵者”的庙会。庙会一般5到7天,人们会请神灵附体帮助排忧解惑、行医看病。“通灵者”被看作是神的代言人,在十里八村都有很高的威望。“通灵者”拍照时闭着眼睛,“眼睛要是闭上的话,就代表神在说话了”。

传统节日,红白喜事,唱戏、耍社火这些传统文化少不了。有人请戏班唱戏,有钱的自然都要请本地的名角,通常会唱《刘备祭关张》《铡美案》《三娘教子》等传统秦腔折子戏。这个青衣是剧团的专业演员,扮演的是铡美案中的秦香莲。很多当地唱秦腔的演员,原来在事业单位工作,体制改革打破“铁饭碗”,现在的剧团四处赶场,要自给自足。

在庙会上,岳晓龙常能看到“兜售气球的小丑”。时间长了,岳晓龙知道他当过兵,用从部队转业时带的钱盖了房娶了妻。因为没有什么手艺,日子越过越穷。后来老婆出门打工没有再回来,他一个人带孩子卖气球。气球一般5元,最贵的造型10元。小丑服是从网上买来的,红黄蓝绿,很是吸引附近村里的孩子们。

或许每个男孩都有一个警察梦,想要做正义的化身,穿着警服拿着玩具手枪,就是整个村里最亮的仔。

有一次岳晓龙出差,当地出租车师傅听说他要去北京,随口就问:“你是在北京当保安吗?

当地人不少在外打工,老乡带老乡,但没有当警察的,倒是很多都在北京做保安。“打工仔很难摆脱打工的身份,没有那种衣锦还乡,那种纯粹都是故事。

快到老家“六年村”的地界,岳晓龙遇到了放羊的军军。“他从小憨痴,为人老实。农村五年制的小学,他读了9年,也就没有再上学。

军军是二姨家的长子,是岳晓龙这辈的大表兄。军军一家几乎都是残障人士,军军父亲是盲人,母亲有智力缺陷,家人靠养羊为生,不怎么消费,钱都攒了下来。亲戚们对他家都很照顾,所以生活也不成问题。

40余岁的军军,找媳妇是个老大难问题。军军的母亲以前逢人就会说:“不管是傻的、瘸的、聋的,只要愿意嫁军军,就愿意娶。”有时村里人利用军军“想娶媳妇”的心理调侃,“你给我们家把猪圈里的猪粪拉出去,我给你介绍媳妇”,军军就去了,不吃不喝给人家干一天,也一直笑呵呵的。

“一个藤上的瓜”,生存状态有太大差别,岳晓龙感慨:“他会放羊,我会拍照,他的羊可以卖钱,我的照片却不行,他每天充实快乐,我却惆怅焦虑。


在老家重新理解父母

终于到“六年村”了,据村民口口相传,这里大抵是明朝洪武六年开始有人居住,并因此得名。

岳晓龙的爷爷姥爷都是当地老一辈的教师,父亲母亲是走出乡村的双职工,父亲是干部,母亲是妇产医生。在城市出生的岳晓龙,对“六年村”很陌生。

在村里,还有少数人住在窑洞里。因为窑洞容易出危险,当地政府给出资盖了房子,但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喜欢这里,毕竟依山而建,冬暖夏凉。

岳晓龙祖辈们住的窑洞已经几乎坍塌了。之前,岳晓龙曾去整理过一次,把他觉得有用的东西拿了出来。他发现了奶奶结婚用的一个柜子,四四方方的,上面有漆画,是他爷爷自己画的。“画的感觉像凤凰,又不像,像斑鸠。”

看到回乡的父母种菜弄得手上是老茧,灰头土脸的,岳晓龙不理解。“在我的希望中,他们应该在老年大学拉二胡、下下棋、遛遛狗,过这种生活。

在六年村,手巧心细的母亲常会被村民恭维,说她养的鸡是全村最好的,母亲变得跟小孩一样,按照自己的心情去活,一年四季,种十几种蔬菜瓜果。油菜、油麦菜、菠菜、小白菜、土豆、辣子、西红柿,向日葵,地里能种的,他们都会种。

但农村的生活也不全是田园牧歌。父母在屋后种了不到一亩的油菜花,找收割机去收油菜籽,路不太好,收割机弄坏了。老两口又是给人做饭,又是赔不是,最后去西安买配件,加上路费、收割费,最后花了1000多元。

岳晓龙慢慢发现,父母在追求一种心理状态。“一棵小苗今天发芽了,明天长高了,过段时间收获了,他们愿意去感受自然的这种东西。”

岳晓龙有一双儿女,爷爷奶奶的状态也影响到了孩子。孩子们喜欢回老家,“让爷爷带他们干所有我不让干的事”。开春的时候,岳晓龙带女儿栽了几棵小树苗,对她说:“等你长到爸爸这个年纪,看看这棵树能长多高。

父母的退休生活,儿女的童年假期,逐渐嵌入融合到“六年村”的年轮中。这种扯不断的感觉,就像村旁的“无名火”——当地有油田,火来自石油井下,通过管道输出到地面就自燃了。岳晓龙曾好奇地去问当地专业人员,人家说火口不需要堵,也不能堵。

曾经“排斥乡村”、“带着情绪走25公里路“的岳晓龙,思想和行动上似乎也开始向“六年村”靠拢。“我跟村干部说,废弃的老窑洞依山傍水,环境非常好。现在不是流行做村史馆吗,这里可以把村庄发展的历程展示出来。我不是搞摄影嘛,还可以做个采风或者写生的基地。”(来源:腾讯新闻)


   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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